有一種病叫做「時間感知障礙」,非常奇特。
重度抑鬱症患者的時間感知,是時間的流逝變慢了。他感到真正的度日如年、度秒如年。在個人抑鬱的深淵,他能夠感知到甚麼叫做時間停止。
躁狂症與之相反,經常感到時間飛速流逝,世界於瞬息之間就大變模樣,不論是人們的觀念,還是科技與生活方式。
精神分裂症患者,則會感到時間忽快忽慢,「以陣發性的和鬆散脫節的形式流逝而過去」。
「時間感知障礙」的奇特之處在於,其實我們每個普通人,都是時間感知障礙患者,只不過我們更遵守「社會規則」,相信鐘錶罷了。
無數隱居的故事,以及上世紀的一些針對宇航員的實驗,都證明了這一點。比較令人深思的是1989年NASA的一個實驗。
為了研究人類在長期與世隔絕的情況下,對時間的感知,以及晝夜節律和生理變化等,心理學家蒙塔爾比尼招來一個女性志願者,名字叫斯蒂芬娜.福利尼。
斯蒂芬娜並不是一個普通的路人,而是通過層層選拔的一位室內設計師,大家看重的是她優秀的自律能力,此外她心理素質也很不錯。
斯蒂芬娜的任務是在一個完全與世隔絕的地下空間,生活210天。她生活的這個空間在地下30英尺深,面積有18平米,溫度設置為恆定的23攝氏度。
這是個除了與世隔絕外,努力滿足她一切生理心理需求的玻璃屋子。
斯蒂芬娜並不完全孤獨,她會定期將自己的血樣和尿樣通過掛繩子的小桶,送到外面的世界,以供健康監測。
與此同時,她還擁有一台當時最先進的電腦,可以收到研究人員的文字信息。電腦附近的攝像頭和麥克風,也會隨時關注著她的情況,包括體溫、心率、血壓、腦電波等。

總之,斯蒂芬娜感到自己是被密切關注的,是被關心的,一旦她出現嚴重的健康問題或心理障礙,實驗肯定會被及時中斷。斯蒂芬娜的問題在於,在這整整200多天的獨居生活裡,她沒有叮噹作響的鐘錶,也沒有記錄日期的日曆,無法知道到底過去了幾個小時,幾天,乃至幾個月。
而且她的這個小空間也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,光源則來自人造燈泡。
但是斯蒂芬娜自律性很強,也喜歡獨處,而且受到研究人員無微不至的關注令她感到還不錯,他們甚至還會監測荷爾蒙變化這類東西。
斯蒂芬娜在地洞裡,帶了好多一直想看的書,每天跳健美操,還用紙板裝飾了房間,觀察地洞裡的老鼠、青蛙和螞蚱,還假裝和它們說話。
有時候她還會玩電腦裡的上世紀紙牌遊戲,總而言之她想方設法讓自己的獨居生活過得有意義。
結果,在斯蒂芬娜感到剛過了2個來月的時候,實驗突然被叫停了。斯蒂芬娜被接出地下,研究人員告訴她,他們要終止實驗。
一是因為他們已經收集到了想要的數據,二是斯蒂芬娜的情況不容樂觀。
斯蒂芬娜被告知,時間已經過了130天,而不是2個月。而且她在地洞中生活幾天後,她的時間感知就開始錯亂,隨著實驗的推進,她的這一情況愈發嚴重。
她的時間感知被「抻長」了。
比如,她認為自己是作息不錯,早睡早起,但實際上她每天都在熬夜,每次只睡幾個小時。她有一次整整25個小時沒睡覺,自己卻絲毫沒意識到。
糟糕的作息實際上令她的身體越來越差,免疫力降低,連月經都停了。由於長期生活在狹小的空間,她也出現了肌肉萎縮,骨骼中的鈣水平降低等問題。她的體重輕了15斤,顯得有些瘦脫相了。
與世隔絕的危害不止時間混亂。2019年,德國研究者發現,在南極進行了單調而孤獨的14個月的工作後,9名探險者的腦容量變小了。主要負責新記憶形成的海馬體齒狀回縮小了7%。他們的空間感和注意力也下降了。
很多人都幻想過,如果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消失了,只剩自己一個,那自己能活多久,會不會感到孤獨難耐。實際上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,孤獨的感覺只會發生在初期,即一個個體渴望與另一個個體接觸,哪怕是簡單地說說話。
時間久了,人的「個體感」會消失。他不再會意識到自己的「存在」,因為個人的身分認定,是建立於群體中的,是通過他人的合作與反饋形成的。喪失個體感後,隱居或獨居的人,擁有的只是生存的意識與趣味。以及被抻長的時間感知。
NASA的時間實驗告訴我們,時間不過是人類社會的一種約定罷了,充其量再算上其他動植物對地球公轉自轉的適應。物理層面,時間也無法被測量,只能夠通過一個運動和另一個運動之間的比較來衡量。
這個世界上,也根本不存在甚麼時間意識差的學生,因為所有人都沒有「時間觀念」。只不過有的人生怕讓他人不高興,更願意融入社會評價體系,而有的人從本質上來說,並不在乎社會對自己的看法。
從這個角度來說,如果你一刷抖音就刷一晚上,本來想工作,結果一下午都在玩電腦,這些都再正常不過,千萬不要埋怨自己。想改變的話,應該考慮增強合作意識,意識到自己浪費的這些時間,不利於取得較高的社會評價,不利於掙錢。看各種提高時間觀念的玄學可能真沒啥用。
來源 好奇心實驗室